舞动青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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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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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英

文/柳风

春英叫我小爹,并不是我们有亲戚关系,也并不是我的年龄比她大多少,只是一种农村按辈分论称呼的习惯而已。她父亲是医生,她随母亲在农村劳动,也没读多少书。她是我在农村时最亲近的人。春英长得比较清瘦,用好听的话来说是苗条,皮肤白皙,长期在室外强烈的阳光照晒下都不见她变黑。由于家里无劳动力,十三岁就辍学到农村劳动。她和我接触她是从她参加劳动开始的。人虽小做事却很下力,她分地和我一个作业小组,除了我和她外全都是大人了,所以她也自然喜欢和我接近了。冬季常出外工,只要是分班她也总是要和我在一起,我也很喜欢她给我推车什么的,因为她和那些出工不出力的大姑娘比她是竭尽全力的,她很纯真、勤劳、心直口快。出门在外生活上我们不分彼此,家里带来的粮和菜都由春英保管,饭在一起吃,饭后她就忙去洗碗、淘米、准备好下一餐吃的。换下的脏衣服都是她拿到池塘边去洗,有时是黄昏,有时是天黑,双手在零下温度下冻得通红。洗后晾干收好了我下次要穿的时候就给我。平时我回家后再去工地,从不担心没饭吃,因为她餐餐都会为我准备一份的,只是自己餐餐吃陈饭,把新鲜的那一份留给我,直到等我到来。这一切我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,从来没觉得什么过分,亲如一家人。有一次,我有事没吃饭就去工地了,她将我的饭碗用塑料布包裹好,放到她棉衣的怀里揣着,急速地跑来送给我吃,她担心了我吃了不舒服。我在她面前总觉得自己是前辈,她是小姑娘,从来没有考虑她在想什么。直到一有天她为分班和另一个姑娘吵架,我才知道她也有心事。那次分班,有个比她大几岁的姑娘要和我一个班,春英忙说:“想到猪油缸里去了,想都别想,那办不到!”“你说什么?我又不是要和你一班!”那个姑娘说。“我说不行就是不行,我是要和他在一起的。”“为什么?他是你的什么人?”“是我小爹,是我男朋友!”“不要脸!别人同意吗?”“你才不要脸,想来抢我男朋友,门都没有。我小爹决不会要你的。”“你瞎说什么,你才多大?”我急忙阻止她。“我不小了,我什么都懂,您知道她的乌龟心吗?她是爱上您了,我不会让您和别人在一起的,除非我死了。”“算了,分个班做事,闹什么?她还小,不要和她吵了。”我对那个姑娘说。我又对春英说:“再以后不要瞎说了,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,你才多大?”她笑了,不置可否。后来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。队里有一个叫漫天的人,是造反派的头子,看上了春英,因为春英和我好,他就想着整垮我后好和春英谈恋爱。他诬陷我是反革命,什么十三团的团长,在公社关押了二十天。在此期间,他有一天把春英叫到大队会议室,突然抱着她,对她说因为我说是反革命,春英和我那样好,一定也是反革命,只要春英答应和他睡觉,他就不整她。春英挣开了他。“哼,什么东西,屙泡尿照照你自己。”“这样吧,只要你答应做我老婆,我就叫人放你小爹出来。”她了解我,我绝不会是反革命的。不但如此,春英在我关押时候天天去看我,送衣服我换,后来她又去找公安局的反映情况,终于放我出来了。出来后,春英对我说了这件事后说,“我信您,你绝不会是反革命,我不会被他威胁,更不会让您戴绿帽子。”“你做得很对,我谢谢你了,但什么绿帽子的,人小鬼大。”她看了我一眼,笑了。恢复高考后,我考入大学,临行时亲友们来送我,她也来了。哭得眼睛也是红肿的。她默默地从我手中接过我的行囊,和别人一起送我到街头乘车的地方,亲友们和我挥手告别。我笑着一边接过春英手中的行囊一边对她说,你回去吧,我会给你写信的。她不让我取她手中的行囊,而是随我上车了。我说:“你回去吧,不要送了。”“不,我送你到县城。”“谢谢你了!别送了,你回去吧。”我推她下车。她已是泪流满面了,“让我最后送你一程吧,只怕是最后一次和您在一起了。”我让步了,拉着她坐在座位上说:“胡说什么,几年后我不就回来了吗?”“今天让我把我心里话说出来吧,再不说就没时间了。我没文化,永远不会走出农村,但我竟痴心妄想地喜欢上您了,只要您在我身边我不会让其他女孩子走近您的。我也有自知之明,您走后再想和您在一起那是不可能了,和您相处的几年里,我很快乐,也很满足,我也知道您并没把我当作您的女朋友,只是我一厢情愿,但您一直对我很好,什么事总是照着我,我谢谢您。今后,我只要知道您一天没成家,我都会等您一天,不管到什么时候。”她看着我,眼中放射着坚定的目光。“你还小,怎么会有这些想法呢?并且我是你小爹呀!”她含着泪苦笑了:“叫您小爹,那是只是习惯的称呼而已,您也知道,您并不是我什么亲戚。在年龄上也不比我大多少。”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小姑娘,看来她真长大了,原来瘦骨伶仃的身体,现在丰满了,脸上也放着少女特有的光彩。到了县城,她终于要离开我了,眼泪流个不停,从衣服里摸出500元钱塞到我口袋里。我急忙掏出来交还她,她又塞给我说,我知道您有钱用,但留着方便一些,您不要我会很伤心的。我们本来在平时用钱是不分彼此的,但从来没这么多呀,我知道她的性格,只得收下了。望着她频频回首身影消失在远处。我挥着手,泪眼蒙眬。我开始了我的新的生活,一切都很紧张有序而新鲜,给乡下的朋友们写几次信后也渐渐地停止了,更让我不能原谅我自己的是我只给春英写一次信,看着她那有很多错别字的回信,觉得她一定很吃力,我再也没给她写信了,她也没再来信。随时间的流逝我好些年没回到那个我生活几年的小街。虽然有时在夜静更深时也浮现过春英的影子,但并没有去特意打听她的情况。我从毕业、工作、结婚一切都顺理成章、按部就班的。渐渐心中没有春英的影子了。一次在城里碰到了一个家乡来城打工的朋友,我才知道了春英的情况。我走后春英收到了我的一封信,她欢喜若狂,虽然自己没文化,还是坚持亲自给我回信,后来就再也没收到我的信了,她几乎天天去问投递员有没有她的信,最后她失望了,知道再也不会有我的信了,但总还是向别人打听我的消息,她再也没给我写信了。不论别人给她介绍多好的小伙子,她一概拒绝。她苦苦等我八年后终因无我消息而结婚了。丈夫是个蹩脚的泥瓦匠,没有人请他做事,又好赌成性,春英也跟着染上了牌瘾,双双沉溺于赌钱里,家里一贫如洗,无以维持生计,后来借债买了辆三轮摩托车让丈夫搞搬运。不幸才开始不久又因车祸而身亡。福无双至、祸不单行。在料理丈夫的后事中,两岁的女儿又被人贩子拐去了。哭天无路、哭地无门。房子变卖抵债了,现在住什么地方也鲜为人知了。听了朋友的介绍,我呆若木鸡,心中升起深深的内疚,深深的悲哀。丝丝缕缕的秋雨交织着我的忧伤。春英虽没什么文化,但却是勤劳节俭,聪明能干的人,怎么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。假如当初我多给她一些关爱会怎样呢?我决定回乡去寻找春英,一定让她扬起生活的风帆。我回到故乡,经过多方面的打听,我终于在县城八里途找到了多年没见面的春英。她正在经营一个包子店,这是晴天的下午,店里没顾客了,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,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。她突然看见我进门,惊喜地叫了一声小爹,情不自禁地抱着我埋头痛哭,好一会才抬起头来。她问了我的一些情况,她告诉我社区给她办了低保,让她学了白案手艺,为她垫付资金找了门店做起了包子店的生意,虽然比较累,生意很好,忙不过来还请了个姑娘帮忙,赚得不多也足以让她快乐了。听她讲完了她的情况,我才说:“对不起你了,我……”她淡淡地一笑打断我的话说:“都过去了,不要再说了,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,现在你能来找我,我太喜欢了。”离开时我拿出5000元钱给她,她坚持不要,说她现在已经没事了,我说:“你借别人的钱还没还给人家,先拿着还给别人了再说。”她接过钱,又装到我的包里说:“我真的不需要用钱了,现在的收入生活和还债都没问题,你把电话留给我,到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。在你身上我没白用心,你还是来了,我满足了。”她对我再不用“您”而是用“你”了。我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,她对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,只是无声的付出,我没再坚持给她钱,就告诉了她我的电话号码,要她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,有时间了去我那里玩。“再叫我一声小爹吧。”“小爹!”一声轻轻地呼唤,她又是泪流如注……